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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七章)

文苑川南在線  發(fā)布時間:2021-09-03

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

□ 冰 春

謹(jǐn)以此書,獻給為中華民族的解放和新中國的建立而英勇奮斗、浴血革命的先輩們!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1)

(本小說據(jù)真實歷史事件創(chuàng)作。根據(jù)創(chuàng)作的需要,小說中主要人物和瀘城均為化名)

第七章 桂圓成熟白露天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七章)(圖2)

  第七章插圖:上級領(lǐng)導(dǎo)何柏芝化妝現(xiàn)身重慶,指導(dǎo)川江地下黨的工作。插圖:魏聞聲

1

  桂圓,是瀘城人的叫法,學(xué)名龍眼。瀘城是彼時中國內(nèi)地唯一盛產(chǎn)荔枝和桂圓的地方,這兩種水果,皆比東南沿海同類品種晚熟三十至四十天,深受人們的喜愛。當(dāng)瀘城早熟的桂圓上市的時候,意味著燠熱的天氣即將過去,——挾裹著天涼好個秋的白露節(jié)氣,還有十來天就要來臨。

  秦菲菲給重慶的舅舅劉參謀長打去電話,說過兩天舅舅過生日,正巧她和任曉光要去重慶公干,帶兩筐瀘城的桂圓過來,給舅舅祝壽、嘗鮮。劉參謀長說桂圓是你舅媽的最愛,你們來重慶,給我搞兩壇瀘城銀溝頭的大曲酒最好。特意告訴秦菲菲:曉光他們郭軍長就要升任二十二兵團司令官和第七編練處副司令官,估計他已接到通知,三天后來重慶接受從廣州專程飛渝、代表蔣總裁頒發(fā)委任狀的顧祝同總長的任命。劉參謀長讓任曉光代他提前去向郭爾桂道喜,來渝時,請郭司令一聚。

  任曉光向郭爾桂道了喜,告了假,并說在重慶恭候郭司令官,第二天一早和秦菲菲開著吉普車去重慶了。

  秦菲菲以為舅舅過生日的名義去重慶,是好讓任曉光一道同行,因為他們已接到上級發(fā)來的密電,何表姐已經(jīng)入川,讓他們速去重慶,明日中午聯(lián)系接應(yīng)何表姐。同時,她也接到保密局西南特區(qū)區(qū)長徐遠舉的指令,去重慶接受保密局已經(jīng)啟動的“川江行動”之川南天雷計劃和木馬計劃之新任務(wù)。

  天麻麻亮從瀘城出發(fā),一路渡河過橋,翻山越嶺,吉普車駛抵重慶市區(qū)劉公館,已是晚上九點過了。舅舅忙于軍務(wù),還未回家;舅媽正和三個一看就是達官貴人的太太們在打麻將。見秦菲菲任曉光到來,舅媽喜上眉梢,一邊對三位闊太太說稍停一下,一邊招呼傭人備飯菜,拉著秦菲菲的手笑咪咪地說:“你老舅不是說你們明天才到嗎,咋這么晚了搞突然襲擊?”

  秦菲菲指了指地上放著的幾籃桂圓和兩壇瀘城大曲酒,扶著舅媽的肩膀笑道:“舅媽,這剛上市的桂圓,名叫蜀冠,其肉厚鮮嫩,色澤晶瑩,果汁香甜,風(fēng)味雋美,品質(zhì)賽過兩廣和福建的龍眼。我說瀘城桂圓是你的最愛,曉光昨天就讓他的街坊洪大妹作了準(zhǔn)備,今晨天不亮就采摘來了。曉光說這桂圓具有補心、益智、養(yǎng)血、安神等功能,一過夜,新鮮的品質(zhì)會降低,為了孝敬舅媽,我倆在路上顛簸了十幾個小時,就是為了讓你吃到瀘城當(dāng)天采摘的桂圓哦!”

  一番甜言蜜語,說得舅媽眉開眼笑,麻將桌前的三位太太,情不自禁地走了過來,一邊夸著秦菲菲小兩口孝順,一邊夸著誘人的桂圓。

  秦菲菲請舅媽和三位太太品嘗瀘城特產(chǎn)水果,一邊盛情邀請舅媽:“舅媽,瀘城桂圓以其果實大小分為頂圓、頭圓、二圓、三圓,名稱有瀘早、蜀冠、瀘豐等二十來個品種。過幾天瀘城桂圓將大批上市,你不如同我們一道去瀘城,好好享受享受,要得不?”

  “這東西吃多了,有火的上火,有涼的下涼,我可消受不起哦!”舅媽喜滋滋地說笑話,讓大家都笑了。

  傭人走來問:“太太,廚房大師傅問,烏魚是做溜絲還是酸菜魚片湯?”

  不待舅媽發(fā)話,秦菲菲擺了擺手:“不必做飯了。舅媽,我還要到特區(qū)站匯報工作,曉光也要趕到七十二軍駐渝辦事處安排郭軍長來渝事宜。我們得走了?!?/p>

  舅媽還想挽留他們用過飯再走,秦菲菲親昵地搭著她的肩說:“舅媽,公務(wù)在身不由己。后天我們一準(zhǔn)過來給舅舅過生日!”

  舅媽只好送他們走到門汀,揮手別過。

  兩人在街頭隨便吃了一碗抄手和勞糟蛋,秦菲菲送任曉光來到七十二軍重慶辦事處駐地,約好明天碰面的時間地點,帶著兩壇瀘城大曲酒和兩筐桂圓,驅(qū)車見徐遠舉去了。

  到重慶的第二天,恰巧是禮拜日,臨近中午,心心咖啡館已門庭若市。任曉光和秦菲菲到來后,侍者直接將他們引領(lǐng)到了此前預(yù)訂的一處靠窗的卡座。進門時,任曉光心中一動:這里是他回川時和秦菲菲接頭碰面的地方,由此成就了一樁浪漫的革命姻緣。想不到今天與何表姐接頭,上級安排在同一地點,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暖意。

  入座后,侍者問他們點點什么,任曉光說:“還有客人未到,先來兩杯咖啡吧?!?/p>

  已經(jīng)觀察過了,沒有什么異常和可疑之人,任曉光摸出駱駝牌香煙,點燃一支后,將煙盒豎立放在桌上,暗示前來接頭的人現(xiàn)在是安全的。

  “菲菲,記不記得我們在這里接頭相親的情景?”任曉光滿臉幸福地樣子,輕聲問。

  秦菲菲飛了一個媚眼:“你說呢 ?二見鐘情之地唄。”

  兩人互相凝望著,笑了。

  侍者將咖啡端上不久,一位看不出實際年齡,約模三十來歲,身著關(guān)夢蘭同任曉光在上海明星咖啡館接頭時一樣旗袍的女士款款而至。其實女士走過窗前望他們一眼的時候,任曉光就認出了那身旗袍和拎著的紅色坤包,就是關(guān)夢蘭曾用過的行頭,她倆的身材也差不多,都是旗袍佳人,要不是上級將接頭人的著裝飾物一言以蔽之為巖鯉式的,任曉光差一點誤認為新來的上級是關(guān)夢蘭呢!此刻,旗袍美女一邊對站起來的任曉光和秦菲菲微笑著,一邊用手指輕敲著坤包,發(fā)出了摩爾斯密碼:高鳥遲云暮。

  任曉光拿起煙盒,抽出一支煙在煙盒上輕擊:禪房花木深。

  女士回應(yīng):寒蟬碧樹秋。

  任曉光接:惟聞鐘罄音。

  分拆兩首古詩詞中的各兩句作為聯(lián)絡(luò)暗號,對接上了。秦菲菲滿臉喜悅地伸出手叫道:“表姐,真的好想你哦!”

  被稱作表姐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zhàn)軍派來的上級何柏芝,握著秦菲菲的手笑道:“我也很想念你們??!”

  何柏芝和任曉光握了握手:“這就是妹夫吧?”

  “是,任曉光。”任曉光見到上級來人,如同見到娘家人,有些激動。

  “任曉光?”何柏芝驚異了一下,順口又道,“有意思,好名字?!?/p>

  任曉光和秦菲菲不明白領(lǐng)導(dǎo)說這話的意思,對視了一下,請何柏芝坐下說話。

  何柏芝來川的主要任務(wù),一是策應(yīng)西南軍政長官公署中將副參謀長、原來受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nóng)單線領(lǐng)導(dǎo)的中共秘密黨員、現(xiàn)關(guān)系轉(zhuǎn)交二野首長劉伯承、鄧小平領(lǐng)導(dǎo)的秦菲菲的舅舅劉宗德,以便及時將國民黨軍在大西南,特別是在四川的軍事部署和作戰(zhàn)計劃等情報,上報二野首長;同時通過郭爾桂的單線聯(lián)系人、代號魚鰍的任老板和郭爾桂接上關(guān)系,策應(yīng)七十二軍適時起義。二是聯(lián)系指導(dǎo)川江沿線的中共地下組織,作好保護城市、工廠和重要設(shè)施的武裝斗爭的準(zhǔn)備,待解放大軍解放四川時,予以積極響應(yīng)。任曉光、秦菲菲和任曉芬是何柏芝在川南的主要助手之一。

  雖然何柏芝沒有說明劉宗德、郭爾桂的真實身份,但任曉光、秦菲菲通過何柏芝完美偽造的川鹽銀行駐上海辦事處原高級專員及舅舅舅媽突然冒出的干女兒即他們的表姐的情況判斷,猜測出舅舅可能是自己人。對郭爾桂的真實面目,一時還是一個謎團。但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別打聽,不該說的不說,這是地下工作者鐵的紀(jì)律。

  用餐的時候,秦菲菲心想從解放區(qū)來的領(lǐng)導(dǎo)何柏芝,吃得慣西餐嗎?忍不住冒昧地說了句:“表姐,如果不喜歡西餐,我們換過地方吃川菜?!?/p>

  何柏芝笑了笑,很優(yōu)雅地拿起刀叉,切了一小塊牛排,放進嘴里。

  問了一番瀘城及川南的情況后,何柏芝問起了七十二軍和郭爾桂的近況,任曉光將大致情況說了,并對郭爾桂進駐瀘城后的所作所為作了正面肯定的回答。末了說:“只是郭軍長最近大肆說國民黨腐敗爛了,鼓動軍警憲特要人和中上級軍官走第三條路,將來準(zhǔn)備上山打游擊等等。”

  何柏芝又笑了笑:“看來這老郭還有些伎倆,有點兒意思?!?/p>

  任曉光繼續(xù)道:“不過,有個情況得向表姐報告:郭軍長他們最近說要成立什么新黨,還草擬了所謂的黨章。”

  何柏芝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成立新黨?扯淡!”

  秦菲菲見何柏芝真的生氣了,岔開話題道:“表姐,你見過我舅舅舅媽沒有?”

  何柏芝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臉色放松了下來:“幾天前和你舅舅聯(lián)系上了,前天他們還請我吃了重慶火鍋。那個麻辣喲,真讓人夠嗆?!?/p>

  “哦,表姐,我舅舅明天過生日,你去嗎?”秦菲菲笑問。

  何柏芝點了點頭。

  “表姐,明晚郭軍長也要參加。”任曉光說,“明天他要到西南長官公署接受顧祝同總長任命他為二十二兵團司令的委任狀,今早上他已從瀘城出發(fā)了。”

  “好。明晚你們一定把他請來,”何柏芝笑道,“我要會會他?!?/p>

  將要分手時,何柏芝問任、秦二位:“你們什么時候返瀘?”

  秦菲菲說:“后天一早。表姐是不是要一道同去?”

  “是的。我早就想去瀘城看看了。那里是我先生魂牽夢繞的地方。”說后一句話時,何柏芝的神色有些黯然。

  任、秦二位對何表姐這話不明就理,一時默然。

  走出門汀,叫來一輛黃包車,任曉光秦菲菲目送何柏芝拐彎而去。

2

 

  任曉光在七十二軍重慶辦事處沒有迎候到郭爾桂。很晚的時候,接到了警衛(wèi)營營長新兼任郭爾桂副官的魏功邁打來的電話,報告說他們還未進入重慶市區(qū),張群長官就派人半道上將軍座接去西南長官公署了,現(xiàn)在軍座正同顧總長和張長官在一起,今晚不去辦事處了,軍座讓任處長作為隨行人員明天一早趕到長官公署,聽顧總長和張長官訓(xùn)示。

  放下電話,任曉光暗忖:顧祝同任陸軍總司令時,郭爾桂任過他的參謀長,連夜急于召見他,是籠絡(luò)舊部,還是有什么機要秘密相授?

  第二天一早,任曉光坐辦事處的福特轎車來到西南長官公署,魏功邁替他拉開車門,告訴他軍座正在那邊的林蔭道上散步,任處長到了,即刻去見軍座。

  見了郭爾桂,魏功邁很自覺地同兩個警衛(wèi)和他倆保持著一段距離走著。見郭爾桂默不作聲地散步,任曉光訕笑了一下,道:“軍座,昨晚我和辦事處的人給你擺好了接風(fēng)洗塵宴,不想張長官和顧總長將你先期接走了??磥碥娮邳h國上層人脈甚廣,顧總長果真是一個念舊部舊情的人哦!”沒話找話,還帶著溜須拍馬之氣,任曉光是想探聽昨晚顧祝同和張群急召郭爾桂所為何事。

  郭爾桂停了下來,眼神有些奇怪地看著任曉光:“小老弟啊,你啥時候?qū)W會恭維人拍我的馬屁了?”

  這話,讓任曉光的臉色霎時緋紅,不好意思起來。

  “開句玩笑?!惫鶢柟鹨姞?,微笑著拍了拍任曉光的肩膀,說道,“他們急召我,就是敘敘舊,無非就是讓郭某人對他們和老頭子(指蔣介石)感恩戴德,效忠黨國——今天我就要被任命為二十二兵團的司令了嘛!當(dāng)然嘍,他們還征詢我對國軍西南防線的看法,小老弟啊,我已經(jīng)不是作戰(zhàn)廳長,又不是西南長官公署參謀長,我能說什么看法呢?只能說老頭子、兩位老長官的決策部署正確,長官公署劉副參謀長的作戰(zhàn)布防構(gòu)想建議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我也對他們表了態(tài),萬一共軍打過來扛不住,我就上山打游擊去?!?/p>

  任曉光嘴上喏喏,心里判斷出郭爾桂對于昨晚的召見,說的是實情。他看了看表,差一刻九點,問道:“軍座,是不是該去參加你的晉升會議了?”

  “什么晉升會議,那只是一個順帶的議程?!惫鶢柟鹦Φ溃坝捎诠曹姽菝土?,東南沿線城市相繼失守,福州、廈門告急,共軍下一步的目標(biāo),就是華南的廣州和整個大西南了。顧總長來渝,是和張長官聯(lián)署召開西南軍事作戰(zhàn)布署會議,大概十時進行。這會兒,顧總長和張長官正忙于挨個接見各兵團司令和軍師長們呢?!?/p>

  說話間,一個中校軍官跑步前來,立正敬禮道:“郭軍長,長官公署劉副參座和我們羅司令有請?!?/p>

  陪同郭爾桂來到劉宗德的辦公室,任曉光識趣地立正告退,劉宗德微笑道:“曉光來了,一起坐坐吧。都是你軍界的前輩,長長見識吧?!苯又鴮ξ堇锏膬晌粚④娊榻B:“這位是我的外甥女婿任曉光,郭軍長的作戰(zhàn)參謀處處長。”

  任曉光向兩位坐在沙發(fā)上作微笑狀的將軍立正敬禮。

  劉宗德介紹兩位將軍,一個是國軍第十五兵團中將司令官兼第一百零八軍軍長羅廣文,一個是西南長官公署政工處中將處長陳國儒。

  郭爾桂與羅、陳二人是故交舊識,在南京時與陳國儒共過事,郭還以四川老鄉(xiāng)小兄弟的身份,親切地稱陳國儒的夫人為陳二嫂,不時請她教自己跳舞,混得很熟。至于羅廣文,以前就和郭爾桂很熟,四川人同鄉(xiāng)觀念重,自郭爾桂一路收攏散兵游勇回四川招兵買馬重組七十二軍駐防川南,特別是他倆擺談起今后打游擊建根據(jù)地的構(gòu)想,羅廣文說準(zhǔn)備在華鎣山經(jīng)營根據(jù)地,將來萬一不行時打游擊,郭爾桂否定道華鎣山太小,怎能掩蔽容納得下你的兩個軍?不如我們一起經(jīng)營川南的雷馬屏,那里山高林密,地勢險要,區(qū)域廣闊,彝漢雜居,最適合將來我們一起打游擊的話語時,羅廣文更是把郭爾桂視為自己的知己兄弟,對他的一些想法予以積極支持。不特鼓動張群成立瀘敘警備司令部,委任郭為司令;保薦郭為自己任司令的第七編練處副司令,還將第七編練處的后方移駐瀘城、敘府,歸郭指揮,以利經(jīng)營雷馬屏根據(jù)地。而此次郭爾桂擔(dān)任隸屬于西南長官公署編練組建的二十二兵團司令官,就有羅廣文會同劉宗德、陳國儒等人的力薦,得到了張群的首肯。當(dāng)然,他們的老長官墨公(顧祝同,字墨三),辭公(陳誠,字辭修)也有這個傾向,陳、顧、張三位黨國大佬的意見,最終得到了老頭子蔣總裁的認可,才有了這個結(jié)果。

  看茶后,劉、羅、陳三位將軍首先向郭爾桂道喜,祝賀他升任兵團司令官。

  郭爾桂抱拳回禮:“三位老兄幫助郭某不少,多謝老兄們的抬愛,使郭某有了為黨國效忠的更大機會。只不過我這第二十二兵團,只有我七十二軍一個軍的架子哦!”

  羅廣文笑道:“老弟啊,顧總長和張長官沒給你透底?總裁的意思,將來如果戰(zhàn)事吃緊,會調(diào)撥幾個軍、師歸你指揮的。”

  郭爾桂有意周旋,虛以委蛇擺擺手道:“羅司令,你是了解我的。我郭爾桂不是想爭兵權(quán)擴充實力,如果戰(zhàn)事吃緊再配屬什么軍啊師啊的歸我指揮,到時誰會聽我的?大家都是知道的,黨國的軍隊,都是以保存實力為王哦!不過諸兄請放心,就憑我的一個軍,以要和共軍周旋到底,在川南打游擊到底!”

  “郭司令有這樣的胸懷和意志,我們當(dāng)然相信你!”羅廣文哈哈哈地笑了幾聲說,“正因為這樣,我們哥幾個才向張長官保薦你!不過,你當(dāng)這兵團司令,聽說在國防部還是遇到了阻力的?!?/p>

  陳國儒點頭:“是的?!?/p>

  對于羅廣文這后一句話,郭爾桂心知肚明:國防部的阻力,不是來自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就是新聞?wù)ぞ志珠L鄧文儀。毛人鳳不但在他老郭駐節(jié)的川南要津瀘城設(shè)置了兩個保密局的特務(wù)機構(gòu),還安插了配備專用電臺的老牌軍統(tǒng)特務(wù)、軍參謀長許亞軍在他的身邊,差點讓自己翻了船,——許亞軍的身份,是他的單線聯(lián)系人任老板通過打入保密局內(nèi)部的同志其實是秦菲菲傳遞出的情報告訴他的,——他也聽時為中校作戰(zhàn)參謀的任曉光身負槍傷住進醫(yī)院私下說過。鄧文儀,字雪冰,軍統(tǒng)前身力行社的主要骨干,情治高手,曾為蔣介石身邊紅極一時,權(quán)傾一方的十三太保之一,因種種緣故,當(dāng)年的十三太保在蔣介石那里漸漸失勢,——此為后話,暫且不表。不知鄧文儀從哪里聽到風(fēng)聲,郭爾桂回川駐防川南不久,鄧文儀告訴張群的政工處長陳國儒:郭爾桂這人有親共傾向,靠不住,要陳對郭嚴(yán)密監(jiān)視。同為鄉(xiāng)黨的陳國儒一向和郭爾桂的關(guān)系很好,派人監(jiān)視郭后,并沒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異常,有意將這一情況透露給了羅廣文。羅廣文認為鄧文儀對郭的懷疑純屬無稽之談,空穴來風(fēng),將這事對郭爾桂說了。當(dāng)時郭爾桂不動聲色,一笑了之。

  現(xiàn)在,聽羅、陳兩人說到了他的晉升在國防部遇到了阻力,郭爾桂準(zhǔn)備借題發(fā)揮,當(dāng)著劉、羅、陳的面鬧一鬧,語氣生硬冒火道:“國防部的阻力,一定是保密局那幫龜兒子干的!”

  陳國儒勸解道:“老弟別發(fā)火嘛。人家毛人鳳聽徐遠舉和下面的人說你在積極經(jīng)營根據(jù)地,準(zhǔn)備將來和共軍打游擊戰(zhàn)斗到底,還替你說了好話呢。你錯怪人了?!?/p>

  聽陳國儒這么一說,郭爾桂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看來他的所作所為,不但沒有引起許亞軍、羅熙之、秦菲菲他們的懷疑,而且讓他們深以為自己將來會同共產(chǎn)黨打游擊周旋到底,極有可能向上作了密報,才有了毛人鳳肯定的態(tài)度?!灰C芫址潘闪司?,其他情治部門就稍好對付了。郭爾桂佯裝生著悶氣,心里這樣思索著。

  “老弟別費周章了,是新聞局長鄧文儀向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閻錫山和顧總長報告說你不可靠的?!绷_廣文見郭爾桂生氣默想的樣子,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龜兒子鄧雪冰說我靠不住,他憑啥子亂說?!我都靠不住,誰才靠得?。俊惫鶢柟痱v地一下站了起來,神情激動地說,“依我看,他鄧雪冰才靠不住!否則,總裁會叫他坐冷板凳?”

  “我們是絕對相信你的,也是在鄧文儀那邊說了你的好話的!”羅廣文安撫道。

  “這就是陳二哥監(jiān)視我的結(jié)果?”郭爾桂平息了一下情緒,語氣還是有些生硬。

  “我們怎么會監(jiān)視你呢?都是鄉(xiāng)黨,都是效忠黨國的人嘛!”陳國儒笑道。

  郭爾桂知道,有了鄧文儀在國防部橫插一杠,政工處的人暗中監(jiān)視自己還會繼續(xù),還想鬧一鬧,表演一下自己對黨國的所謂忠心,劉宗德已走到他面前,說道:“郭司令,誤會解釋一下就過去了。顧總長可是力排非議,向總裁保舉你的?。↑h國最高層還是信任你的嘛!不要為那些屑小的爛事兒生氣了。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nèi)ラ_會吧?!?/p>

  軍事布防作戰(zhàn)會議結(jié)束后,顧祝同、張群宴請各路軍政大員,叨陪末座的任曉光目睹了履新第二十二兵團司令官的郭爾桂接任了許多人的敬酒和回敬。郭爾桂還帶著任曉光一起去向顧祝同和張群敬酒,為他作了特別介紹。

  事后郭爾桂想起特務(wù)們對他懷疑監(jiān)視的種種情形,有如川江中的險灘急浪,告誡自己:一切得小心謹(jǐn)慎行事哦!

3

  午宴結(jié)束后,郭爾桂讓司機和魏功邁等人坐另外的車回辦事處,任曉光駕駛著他的轎車前往青年路,說要看望他的一個朋友。

  轎車行至石灰市,郭爾桂叫任曉光停車,讓他開到前面的天主教堂去等他,提著一小筐桂圓,下車走了。

郭爾桂確信沒人跟蹤后,步行到夫子池小巷后門,敲開了居住在屬于天主教堂的房屋的任老板的家門。

  任老板,名叫任一儒,原川鹽銀行駐上海辦事處主任,中共秘密黨員,代號魚鰍,屬中共高層人稱董老的同志直接領(lǐng)導(dǎo),上海解放前夕,隨中共華東局暨上海市秘密戰(zhàn)線領(lǐng)導(dǎo)人老潘撤退轉(zhuǎn)移到香港,郭爾桂領(lǐng)軍入川后,受黨的派遣潛回四川,同他多年的單線聯(lián)系人郭爾桂接上關(guān)系,待解放軍解放四川時,策應(yīng)郭爾桂部起義。

  因本書人物屢屢涉及川鹽銀行,在此向列位看官闡述之:川鹽銀行成立于一九三二年,總行設(shè)重慶,主要業(yè)務(wù)是鹽船保險。由于以每條鹽船入銀元一百元為股本的雄厚資金,盈利頗豐。一九三八年,時任國民黨四川省財政廳廳長兼四川省銀行總經(jīng)理的瀘城人劉航琛,利用權(quán)勢,以兼職、要挾、排擠等手段獨攬川康銀行權(quán)力,繼而又攫取了川鹽銀行董事長職,挾持兩行資金,大量投資于各工商企業(yè),獲利豐厚。一九四八年,劉航琛不惜耗費川康、川鹽銀行巨資,為李宗仁競選副總統(tǒng)拉票。李宗仁代理總統(tǒng)后,曾先后出任過國民黨陪都民食供應(yīng)處長、糧食部常務(wù)次長、立法委員的劉航琛,被任命為國民政府經(jīng)濟部長。川鹽銀行極一時之盛,被視為背景頗深,極具實力的地方大銀行,業(yè)務(wù)遍及國統(tǒng)區(qū)和海外。

  此刻,任老板將郭爾桂迎了進去,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端了一條小木凳坐在門前做針線活,——望風(fēng)放哨。

穿過堂屋,上了閣樓,郭爾桂終于見到了盼望已久的上級來人,——何柏芝!

  任老板原本是要陪何柏芝去瀘城見郭爾桂的,去電時,郭爾桂回說這兩天要來重慶,約定了今天下午在老地方見面。所謂的老地方,指的就是任老板居住地之一的這處屬于天主教會的房產(chǎn)。一九四五年二月,郭爾桂以副武官的身份隨中國駐英大使桂永清回國后,這個一九二九年曾秘密加入中共,后與黨組織失去聯(lián)系,出于信仰,經(jīng)年尋找黨組織不得的孤雁,終于在重慶遇到了中共高級秘密情報人員,他的故交——川鹽銀行的任老板。經(jīng)過數(shù)次多種考察,任老板將郭爾桂希望重歸黨組織懷抱,為黨作好情報工作的要求上報給了時任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中共南方局負責(zé)人之一的董老。董老就是在任老板這處房子的小閣樓上和客廳里,兩次秘密會見郭爾桂與之深談后,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幾年后的今天,長期戰(zhàn)斗、生活在敵人虎穴狼窩中的郭爾桂再次走進這所房屋,見到了二野派來的領(lǐng)導(dǎo),倍感親切,神情有些激動。

  何柏芝告訴郭爾桂:渡江戰(zhàn)役結(jié)束后,中共中央原來決定由陳毅、粟裕率領(lǐng)的第三野戰(zhàn)軍進軍西南,董老已將任老板即任一儒同志和他的關(guān)系轉(zhuǎn)交給了陳、粟二位首長;后根據(jù)形勢的變化,決定改由劉伯承、鄧小平統(tǒng)率的第二野戰(zhàn)軍解放大西南,陳毅司令員又將他倆的關(guān)系轉(zhuǎn)交給了劉、鄧首長。目前我第二野戰(zhàn)軍在完成了掩護第三野戰(zhàn)軍在華東和東南地區(qū)完成戰(zhàn)略部署任務(wù)后,即將隱蔽西進。二野總部首長派她入川,就是策應(yīng)駐四川國民黨軍特別是郭爾桂同志待機率部起義。

  “有什么困難和要求沒有?”何柏芝含笑問。

  “困難不少,正逐步克服之?!惫鶢柟鸹氐馈!跋MM織上盡快派些得力的軍事干部來七十二軍,協(xié)助我將來起義。”

  任一儒笑道:“老郭,何特派員就是二野一位優(yōu)秀的軍事、政工女干部啊!”

  “任老板說笑了?!焙伟刂ゴ驍嗳我蝗宓脑?,對雙眼有些驚奇的郭爾桂說:“郭軍長,哦,你已經(jīng)是二十二兵團司令了,應(yīng)該叫郭司令。你這一要求,組織上已經(jīng)考慮,正在滿足?!?/p>

  “正在滿足?!”不只是郭爾桂,連任一儒也有些驚訝了。

  “郭司令多次化險為夷,不僅僅是任一儒小組的功勞,”何柏芝微笑著解釋,“還有我黨其他隱蔽戰(zhàn)線小組的同志們的努力。哎,別驚訝猜測了,郭司令,待時機成熟,我會讓他們和你見面的?!?/p>

  郭爾桂和任一儒對視了一下,“嗯”著點了點頭。

  何柏芝收斂起笑容,滿臉嚴(yán)肅起來:“郭司令,聽任老板和有關(guān)方面匯報,你鼓吹準(zhǔn)備成立新黨,還擬就了所謂的黨章?!”

  二野女特派員此話一出,令一向沉著內(nèi)斂、久經(jīng)沙場的郭爾桂心里打了一個寒顫,臉上掠過一絲惶恐。

  任一儒連忙解釋:“柏芝同志,我已向你匯報過,我得知這一情況后,當(dāng)即嚴(yán)厲批評了爾桂同志。我批評他:你要恢復(fù)黨籍,又自己成立政黨,那不是自造障礙嗎?不特黨籍恢復(fù)不可能,謹(jǐn)防還犯錯誤!這是原則性問題!他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說新黨沒有成立,一紙黨章,撕了就是!……”

  郭爾桂不待任一儒說完,站起來對何柏芝誠懇地說:“何同志,我真的沒有打算成立什么新黨,任一儒批評我后,我回去就將所謂的黨章燒了。我在瀘城對軍警憲特的要員們放出風(fēng)聲鼓吹成立所謂的新黨,走第三條路,準(zhǔn)備將來同解放軍打游擊等等,目的是散布大家對腐朽不堪的國民黨政權(quán)的不滿,便于我在特務(wù)政治社會中的偽裝和周旋,為將來的起義作掩護??!”

  “這樣就好!”何柏芝也站了起來,握著郭爾桂的手說,“身處虎穴狼窩,我理解你說的偽裝、周旋和掩護。所謂走第三條路以及成立新黨之類的,表面上說說鼓噪一番是可以的,但不能有什么儀式章程,更不能行之以實,——這真是我黨不可觸碰的原則性問題!你希望恢復(fù)黨籍的請求,一儒同志已向上級匯報了,我也將向劉鄧首長報告。辛苦你了,爾桂同志!”一聲爾桂同志,似一股暖流漫上了郭爾桂的心頭,他點點頭:“為了信仰,不辛苦!”

  何柏芝請郭爾桂重新坐下后,說:“在川鹽銀行,任老板是我的上司;在瀘城,郭司令是最高長官。要養(yǎng)成習(xí)慣,從今往后,我們都以公開身份相稱吧,——直至四川解放!”

  又談了些別的重要事情,郭爾桂、何柏芝先后離開了任一儒的家門。

  直至瀘城解放后的第二年,何柏芝犧牲在川南征糧剿匪的戰(zhàn)斗中,時任川南行署(省級行政區(qū))交通廳廳長的郭爾桂,才從官方公開的評價和川南軍區(qū)司令員杜義德的追憶中,大致知曉了二野首長派來領(lǐng)導(dǎo)、策應(yīng)他起義的這位巾幗英雄的經(jīng)歷和來頭:何柏芝,井崗山時期的赤衛(wèi)隊長,中央蘇區(qū)時龍韶地區(qū)游擊隊政委,期間正式加入中央紅軍;曾深入上海從事地下工作,參加過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戰(zhàn)役;參加過長征,開辟過云龍山敵后抗日根據(jù)地;在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中,歷任八路軍一二九師云龍山支隊副政委,云龍山軍區(qū)分、軍區(qū)副政委;鄧光達童興閣縱隊政治部主任,淮海戰(zhàn)役前轉(zhuǎn)入地方任雙沙地區(qū)黨委書記、專員。她和丈夫、瀘城人鄧光達皆屬于劉鄧首長的老部下,鄧光達就是一九二六年追隨中共南昌起義的先聲,——瀘順(順慶,今南充)起義時任總指揮的劉伯承參加革命的。因丈夫鄧光達犧牲于渡江戰(zhàn)役解放軍橫渡長江后被追擊的國民黨軍的流彈中,已轉(zhuǎn)入地方工作支援前線來到南京的何柏芝,找到劉鄧首長,堅決要求重返部隊,并請求將來不管是哪支部隊進軍四川,她都要參加解放瀘城的戰(zhàn)斗,以拜祭鄧光達的父母,告慰丈夫的在天之靈。態(tài)度堅決,人之常情,遂得到了首長批準(zhǔn)。何柏芝為瀘城和川南的解放、新生政權(quán)的鞏固而英勇犧牲,時年三十八歲。曉得了這些情況,郭爾桂不勝唏噓,更加堅定了他追求為人民謀幸福的共產(chǎn)主義信仰,——盡管其時他還沒有恢復(fù)黨籍。

  不知道何柏芝這位上級的經(jīng)歷背景,難怪任曉光、秦菲菲對她說的“我早就想去瀘城看看了。那里是我先生魂牽夢繞的地方”這話不明就里,摸不著邊際。

 ?。形豢垂伲P(guān)于鄧光達、何柏芝、關(guān)夢蘭等英雄此前的故事,我已在獲四川省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shè)五個一工程獎的圖書《戰(zhàn)將》中專題敘說,因何、關(guān)兩位前輩事涉瀘城解放,在此多討繞了幾句,對不住啦,——打住吧!)

  還是回到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參謀長劉宗德的生日晚宴上來。為了給敵人造成奢侈享樂的假象,劉宗德在花園洋房的草坪里,張燈結(jié)彩,請巴蜀飯店給他擺了五桌。請來了長官公署的一些大員,包括羅廣文、郭爾桂這樣的掌軍要人。在樂隊一支又一支的喜慶樂曲中,客人們紛紛來了。當(dāng)郭爾桂在任曉光的陪同下到來時,見秦菲菲正陪著何柏芝在向幾位要員作介紹。至他面前時,郭爾桂裝著不認識,介紹過后,郭爾桂說了句久仰久仰的客套話,轉(zhuǎn)對秦菲菲說晚宴過后他們將連夜趕往瀘城,不會怪我把你和曉光先行分開吧?秦菲菲笑道哪里哪里,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哦!何況我有任務(wù)在身,今晚我也得往回趕哦!郭爾桂“哦”了一聲,對何、秦二人點了點頭,去和別人寒喧去了。

  晚宴還未結(jié)束,郭爾桂先行告退,任曉光以歌樂山、黃瓜山等地土匪出沒無常為由,請示可否讓秦菲菲的車同行,郭司令的座駕,有一個加強排的警衛(wèi)護送哦!得到了郭爾桂的批準(zhǔn)。

  其實任曉光不是擔(dān)心秦菲菲的安全,而是擔(dān)心與秦菲菲同車的上級何表姐的安全!土匪算什么玩意兒?沿途設(shè)卡盤查的憲特警才更為可怕!有了郭司令這把保護傘,不但何表姐到達瀘城的安全系數(shù)會極大增強,而且對她在瀘展開工作會有便利。

4

  瀘城商行牌匾上的四個字,是任曉光秦菲菲請郭爾桂題寫的。有了郭爾桂這塊金字招牌,以及秦菲菲等人的身份背景,商行的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少了許多軍警憲特的盤剝搜查。作為瀘城商行的董事長,何柏芝來到瀘城后,自然要名正言順地拜會郭司令官,表示感謝,以盡禮數(shù)。待她以川鹽銀行高級巡視專員的身份檢查完川鹽銀行瀘城分行的工作后,讓任曉光聯(lián)系上郭爾桂,在任曉芬的陪同下,前往拜訪。

  二人乘坐兩輛黃包車來到掛有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二兵團司令部、七十二軍部、瀘敘警備司令部三塊招牌的大門外,見郭爾桂早已站在門前迎候,他的身后,是水濤、任曉光、王伯希、魏功邁等人。

  下車后,何柏芝同郭爾桂握手寒喧道:“郭司令,我們又見面了。本來早該來拜訪你,忙于公務(wù),來遲了,失禮了。還有勞郭司令的大駕,親自到大門口迎接,不敢當(dāng)哦!”

  “哪里哪里。不遲不遲?!彼墒趾?,郭爾桂笑道,“你是川鹽銀行的高級督辦,又是瀘城商行的董事長,對我們?yōu)o城地方經(jīng)濟的發(fā)展是有貢獻的!何況我和長官公署的劉參座交情頗深,你是他的干女兒,是曉光和秦菲菲的表姐,我來迎一迎你,是理所當(dāng)然的嘛!”

  這話,是說給身后的人聽的,否則,一個兵團司令兼軍長,親自到兵團司令部大門處迎接一個地方銀行的小小專員干啥?——難免不引起別人的猜疑。郭爾桂到大門處迎接,是表達對上級領(lǐng)導(dǎo)何柏芝的尊重,同時得敷衍特務(wù)暗探的耳目,托辭說了這番冠冕堂煌的話。

  任曉芬將手中的一小筐桂圓遞到郭爾桂面前:“郭司令,這是何表姐請人剛采摘來的蜀冠頭圓,我們老家彌陀生長的。”

  “呵呵,何女士還給我客氣?。?!”郭爾桂邊笑邊說招了招手,魏功邁上前將筐籃接了過去。

  郭爾桂將身后的人向何柏芝一一作了介紹,道:“何女士今后生意上有什么事,用得著的話,可以找他們協(xié)助辦理。今天讓他們來這里和你見見,就是這個意思?!?/p>

  何柏芝禮儀式地微微頜首:“瀘城商行的事,要麻煩各位多加關(guān)照了?!?/p>

  “哥,郭司令發(fā)了話,”任曉芬笑對任曉光,“今后有事找你,可不要推三阻四的哦!”

  眾人笑了。郭爾桂一個請字,何柏芝隨他向后院司令官辦公室走去。任曉芬先行告退而去。

王伯希將任曉光叫到一旁,低聲問:“任處長,好事??!司令這不是明擺著讓我們幫襯瀘城商行嗎?難道他也有了干股?”

  “不知道 ?!比螘怨鈸u搖頭,“表姐沒說。我也不清楚司令唱的是哪一出啊。”

  郭爾桂當(dāng)著大家的面,讓何柏芝商業(yè)活動中有事找眾軍官的話,不到半天時間,有人就密報到了羅熙之那里。羅熙之心里說:難道黨國前程真的無望了?——連一向清廉的窮光蛋郭爾桂也要動用軍方參與經(jīng)商撈錢了?真他媽的日怪!默想了一會兒,不知其所以然,索性將此事撂在了一邊。

  進了郭爾桂的辦公室,不用勤務(wù)兵,身為警衛(wèi)營營長兼司令副官的魏功邁,動手為何柏芝沏上了一杯上等的竹葉青,笑道:“何董事長,這是產(chǎn)自納溪白節(jié)銀鼎山上的明前茶,司令只用它招待貴客,請慢用。”

  何柏芝頜首:“有勞魏營長了。謝謝。”

  郭爾桂吩咐魏功邁:“我與何董有要事商談,任何人不許打攪!”

  “是!”魏功邁應(yīng)道,一邊往外走心里一邊想:要事?莫非司令不甘清貧,真的要下水涉足瀘城商行撈他娘的盆滿缽盆了?!如果司令插手,倒騰一下軍火,那弟兄們豈不發(fā)大財了!微笑著關(guān)上房門,到隔壁副官室替司令擋駕去了。

  “嗯。”郭爾桂斟酌了一下語句:“我是該稱呼你為何專員,還是何老板何董事長?”

  何伯芝淺笑了一下:“都可以。咋順口咋叫。郭司令恪守信條的記憶力超強哦!”

  此前何柏芝在重慶任一儒家里同郭爾桂見面后,囑咐他們只要瀘城沒有解放,郭還未起義,他們以后碰面,一律以現(xiàn)在公開的身份稱呼,不得叫同志!以免隔墻有耳,叫順溜了嘴,暴露了身份。

  “何老板,你今天前來造訪,是不是上級有什么指示?”

  “沒有指示。我今天以董事長的名義,公開前來答謝郭司令替瀘城商行題寫牌匾,是為了向瀘城暨川南的軍警憲特表明瀘城商行與你的密切關(guān)系,便于我今后出入你的司令部以利聯(lián)系?!焙伟刂ノ⑿χp聲說,“郭司令,我有一個考慮,是不是我們放出風(fēng)去,說你已參股瀘城商行,這樣一來增添了一層迷惑暗中監(jiān)視你的特務(wù)們的色彩,利于掩護你的身份;二來可以使國民黨軍看到,連從不貪腐,廉潔自律的郭司令都開始撈錢準(zhǔn)備退路了,國民黨真的要完蛋了,起到瓦解國民黨軍士氣的作用。你看如何?”

  “好辦法!”郭爾桂不假思索,點頭稱道。

  “好茶!清爽潤澤!”何柏芝啜了一口竹葉青,贊嘆了一聲,又道:“郭司令,上次重慶見面時間匆忙,未及細談。我今天來,還有兩件事。一是想了解了解七十二軍師、團級軍官的思想動態(tài),政治傾向,——雖然我們相信你所說的七十二軍在你的掌控之中。第二件事,二野情報部門一位已經(jīng)入川的同志,需要你們軍或兵團的一個掩護身份,便于游走于四川特別是成、渝兩地開展活動?!?/p>

  郭爾桂將七十二軍二三三師師長趙樹德、新三十四師新任師長柏桓和兵團教導(dǎo)師師長肖猛等人的情況作了介紹。末了郭爾桂說趙、柏兩位師長是自己重組七十二軍后一手提拔起來的,聽命于他;肖師長雖是張群的親信,本質(zhì)上不但不壞,而且還傾向進步。瀘敘警司成立時,我推薦肖猛出任參謀長,如今又力薦他擔(dān)任了教導(dǎo)師師長,和自己配合得很好。魚鰍初到瀘城和我再續(xù)關(guān)系,我恰好到宜賓去了,他趕過來后,為了避開特務(wù)的耳目,我安排他住在肖猛的家里,和他見的面??傊?,七十二軍里反動透頂?shù)能姽偈巧贁?shù),對這些反動軍官,他正施計逐步削弱他們的兵權(quán)實權(quán),如參謀長許亞軍,是個潛藏很深的老牌軍統(tǒng)特務(wù),已經(jīng)安排他去長寧組建游擊指揮所擔(dān)任司令去了,這小子還樂得屁顛屁顛的,認為我老郭將來真的要打游擊呢!說到這里,郭爾桂忍不住笑了。

  “這樣就好!”何柏芝聽了郭爾桂的介紹,微笑道,“還是那句老話,屆時起義時,組織上會積極策應(yīng)你。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出來,組織上會盡量解決。”

  郭爾桂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何老板,別的沒什么說的,我也還是老話一句:希望組織上盡快給我派遣得力的軍事干部過來?!?/p>

  聽郭爾桂再次提出這事,何柏芝抿著茶水,思索著掂量著該不該告訴他實情。

  “任曉光這人的軍事才能怎樣?”放下蓋碗茶杯,何柏芝猛不丁地問了一句。

  “沒得說!”對何柏芝的問話,郭爾桂并不驚訝,他早就感覺到任曉光極有可能是組織上派到他身邊的保護者、策應(yīng)者之一。

  何柏芝輕輕一笑:“郭司令,這樣得力的軍事人才,我們早就給你派來了。目前他是我領(lǐng)導(dǎo)的小組成員,他會暗中策應(yīng)你的工作的?!?/p>

  “水濤也是?”郭爾桂問了一句。

  “水濤?你說的是軍法處長水濤?”何柏芝反問,接著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小組的人。你覺得他也是共產(chǎn)黨?這個我還真的不清楚。不過郭司令,你也不要亂猜疑,亂打聽,隨便相信別人,切不可暴露身份。曉光現(xiàn)在還不知你的真實身份,對他的身份,你也要裝著不知。一如往常就行?!?/p>

  郭爾桂點點頭,他對中共秘密戰(zhàn)線的工作知道一些:一個組別一個領(lǐng)導(dǎo),單線聯(lián)系,有縱的往來,無橫的枝節(jié)??磥?,在川南,在瀘城,在七十二軍,中共的秘密組織和成員多了去了,有了這些信仰堅定身份不清的同志暗中掩護、策應(yīng)、支持,郭爾桂更加堅定了起義一定能夠勝利完成的信心。

  郭爾桂從抽屜里拿出一封顧祝同曾寫給他的信,請何柏芝找可靠之人模仿上面的筆跡和雕刻“墨三”的印章,寫一封為其親戚安排工作的介紹信。

  “這樣,我就可以將二野派來的情報人員,安排到兵團和七十二軍駐重慶辦事處任不干事的少校辦事員。便于他往來于四川各地?!惫鶢柟饘伟刂フf了他的意圖。

  離開時,何柏芝給郭爾桂放了一百塊袁大頭在辦公桌上,郭爾桂推辭不要。何柏芝說既然已經(jīng)說好郭司令入干股加入瀘城商行,這點厘頭郭司令還得收下,補貼家用。當(dāng)然,先在辦公桌上放放,讓你的部下見著這些銀元,知道郭司令已經(jīng)開始有額外的進項了,——我這次造訪,更加名正言順哦!

  郭爾桂喚來魏功邁,讓他開車送何老板回去。同何柏芝握手道別。

5

  白露這天傍晚,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站在魚棚子酒樓騎樓處迎候客人的任曉芬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對何柏芝說:“表姐,恐怕要爛白露了。”

  “爛白露,啥意思?”何柏芝不解地問。

  “瀘城人的經(jīng)驗,白露天下雨,這個秋季會陰雨連綿,給人以秋風(fēng)秋雨愁煞人的感覺。”

  “嗬,讀了幾年教會學(xué)校,還有小資情調(diào)了?”何柏芝玩笑道,“不過你說的下雨會爛白露,我明白了。以后有關(guān)瀘城的掌故啊俗諺啊,你得多給我講講?!焙伟刂ヂ牰藸€白露的意思,是因為以前鄧光達在這樣一個季節(jié)思鄉(xiāng)時給她講過。

  何柏芝以瀘城商行董事長的名義,今晚在這里包了酒樓設(shè)魚席宴請包括郭爾桂、羅熙之、旅部設(shè)在瀘城擔(dān)負川滇公路護路任務(wù)的旅長劉動云等國民黨瀘城黨政軍警要員,以及商會會長,民生公司駐瀘辦的張歆秀經(jīng)理,川鹽銀行瀘城分行行長等商界名流和一些達官貴人,以答謝各界對瀘城商行成立兩月來的支持,借機聯(lián)絡(luò)感情,以此表明瀘城商行的背景實力,她就是一個有野心有能力把瀘城商行的生意做大做強甚或壟斷一方的川江女聞人。

  洪大妹挑著兩籮筐濕漉漉大而圓的桂圓來了。任曉芬介紹道:“表姐,這就是我的街坊洪大妹,也叫洪姑。當(dāng)年她的父母救過我的命?!?/p>

  何柏芝笑道:“辛苦你了,洪大妹。聽曉芬和他哥常常提起你?!?/p>

  “不辛苦,討生活,應(yīng)該的?!焙榇竺脫?dān)不下肩,報之以笑:“何老板,曉芬妹妹,我先進去了。”

  望著洪大妹走進酒樓的背影,任曉芬傾前貼近何柏芝的耳朵低聲說:“她和鄧光強他們是一伙的,八成是瀘城武工隊的交通員?!?/p>

  何柏芝避讓了一下,雙眼圓瞪,輕聲道:“這話不許亂說!也不準(zhǔn)去胡猜亂想!”

  任曉芬嚇了一跳,伸了伸舌頭,低頭說了一句:“是,明白。”

  這時,秦菲菲陪著羅熙之來了。身后是幾個便衣隨從。

  任曉芬上前一步,微微鞠躬:“歡迎羅專員大駕光臨?!?/p>

  羅熙之報以微笑:“任經(jīng)理好。都是自家人,我是一定要來為瀘城商行捧場的。”微笑著目視何柏芝道:“想必這位大美女就是川鹽銀行高級專員,瀘城商行董事長,秦主任的表姐何老板了?”

  對任曉芬說的話,是因為瀘城商行開業(yè)時,任曉光許諾將羅熙之送的賀禮錢作為參股商行的份子,羅熙之已經(jīng)從商行進項了不少厘頭紅利。而對何柏芝說的話,說明他對何柏芝的來頭背景已有所了解。

  秦菲菲一語雙關(guān)地笑道:“看來羅專員羅大站長對我表姐的情況作了調(diào)查的哦!”

  羅熙之欲言,何柏芝已經(jīng)上前頜首致意,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在下正是。請羅專區(qū)多多關(guān)照?!?/p>

  “哪里哪里?!绷_熙之佯裝著客氣,話說得冠冕堂煌:“瀘城商行生意興隆,說明瀘城的商貿(mào)繁榮嘛!作為專員,我理當(dāng)為瀘城的經(jīng)濟發(fā)展保駕護航,效犬馬之勞嘛!今后我們要彼此互相關(guān)照哦!”后一句話才是重點,意思是厘頭紅利給的多,他自會多多關(guān)照的。

  何柏芝微微一笑:“明白。羅專員里邊請?!?/p>

  走了兩步,羅熙之停下來回頭問:“何老板,我們是不是見過?”

  此話一出,不但秦菲菲、任曉芬暗異,連何柏芝心中也甚為驚詫。

  “不會吧?!焙尾ソz毫沒有將驚詫表露出來,神色自若,嘴角上翹:“我以前長期在上海、香港工作,最近才由總行奉調(diào)回川。羅專員是不是把我和你的哪位相識搞錯了?”

  “哈哈哈……”羅熙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有可能,有可能??赡苣愫湍澄浑娪懊餍情L得太象了,我記不起她的名字,所以覺得你有些面熟,搞混淆了搞混淆了?!?/p>

  羅熙之覺得確乎見過何柏芝,什么時間,什么地點,一時還真的想不起來。而對于他剛才的突然發(fā)問,目送秦菲菲陪著羅熙之走進了酒樓,何柏芝腦海里快速過了一遍電影,確信她以前根本沒見過羅熙之!至于他為什么這樣說,是懷疑還是詐唬,心中不得要領(lǐng)。正思索著,傳來一聲高喊:郭司令到!

  從吉普上跳下的鄧光強領(lǐng)著一班衛(wèi)兵,已跑至跟前,分兩邊立正護衛(wèi)。何柏芝定了定神,同任曉芬走出騎樓,快步走向街上剛停穩(wěn)的黑色轎車。

  晚宴在大廳舉行,擺了整整八桌。瀘城人習(xí)慣用數(shù)字表示吉祥,八就是發(fā),對商界來說很重要,寓意著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啦八福壽啦八面通泰八面春風(fēng)四季發(fā)財啦等等。郭爾桂羅熙之代表軍政要員講了一番鼓吹祝賀的話,下面有人竊竊私語:聽說這兩人都成了瀘城商行的股東?哎,人家這是有財大家發(fā)嘛!老兄說得對,這樣一來,瀘城商行黑白兩道通吃,我們不是人家的對手哦!云云。何柏芝致了答謝詞后,晚宴在散發(fā)著酒香魚香的人氣旺盛的氛圍中開始了。

  何柏芝郭爾桂羅熙之秦菲菲以及張歆秀商會會長等人自然坐主桌,一旁圍桌而坐的是任曉芬任曉光王伯希石龍楷魏功邁警察局長諸人。酒過三巡后,何柏芝叫來任曉芬,準(zhǔn)備去挨桌敬酒。秦菲菲主動站起來,當(dāng)著大家的面說表姐我也陪你一起去吧,用瀘城人的話說,我給表姐扎墻子——助威哦!就一道去敬酒了。

  敬酒回來,秦菲菲問鄰座的羅熙之:“羅站長,咋沒見你的行動隊袁隊長來?曉芬說邀請了他的?!?/p>

  “他今晚有任務(wù)?!绷_熙之說了一句,岔開話題:“何老板,我敬你一杯?!?/p>

  “羅專員敬酒,豈敢豈敢。”何柏芝笑著和羅熙之碰了碰杯,一飲而盡。

  “好酒量!不愧是女中豪杰!”羅熙之吹捧道。話音剛落,一位便衣匆匆而至,躬身對他耳語著什么。一旁的秦菲菲側(cè)耳細聽,便衣的聲音太小,只隱約聽到聯(lián)絡(luò)站、共黨、監(jiān)視幾個詞句。

  便衣說完,羅熙之站起來雙手抱拳道:“郭司令,何老板,諸位,羅某有緊急公務(wù)需去處理,提前告辭了?!闭f完,準(zhǔn)備離席,看了鄰座的秦菲菲一眼,覺得不妥,又道:“秦主任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瀘辦對你們站雖負有督察之責(zé),但徐區(qū)長最近已有明令,讓我們各司其職,你們站的公務(wù)行動,我就不插手了吧?”秦菲菲心想情況不明,保密局內(nèi)部長期以來互相監(jiān)視、猜疑,經(jīng)常給對方使絆子設(shè)陷阱,羅熙之突然行動而她事前不知也沒得到辦事處安插在他那里的眼線提供的消息,邀她去看看,——羅熙之難免不會給她下套哦!嘴上這樣說道。

  “也好,也好?!绷_熙之再次抱拳,匆匆而去。

  秦菲菲借故離席,用魚棚子酒樓的電話打去保密局瀘城辦事處機要科,讓他們迅速派員聯(lián)系上瀘城保密站的內(nèi)線,弄清保密站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立即報告。

  一場由羅熙之指揮的密捕地下黨的行動,正悄悄展開。(未完待續(xù))

作 家 簡 介

冰春長篇小說連載:《川江英雄》(第二章)(圖3)

  冰春:著有長篇小說《戰(zhàn)將》《川江英雄》《暗道》及詩歌、散文、短篇小說集和影視文學(xué)劇本多部。長篇小說《戰(zhàn)將》獲四川省第十三屆精神文明建設(shè)五個一工程獎;散文《飛翔的燕子》入選教育部語文出版社九年制義務(wù)教育課程標(biāo)準(zhǔn)實驗教科書(初中語文);詩歌《山海關(guān)》《母親河》收入紀(jì)念改革開放三十周年四川文學(xué)作品選;短篇小說《判決》收入《2006年四川青年作家中短篇小說選》。作品曾獲全國、省、市等獎項,有詩歌、散文、短篇小說、讀書筆記收入50余種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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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編輯:李永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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